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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我懷疑系統裡有內鬼,你信嗎?
「柳暗花明」為了幫忙積案組,
來到洛觀村調查十年前的火燒五童案,
不料案子剛看到了一點眉目,
重案組就接到了案子——
失蹤女童被棄屍在雨天的隧道內,
同時有多名女童失蹤!
花崇與柳至秦回歸本業,調查女童失蹤案,
竟發現兩樁案子之間有所連結,
並且犯人背後,有看不到的黑手在操控!
兩人不約而同聯想到的,
正是五年前的邊境任務……
次日,在當地官員的協調下,受害人錢元寶、錢孝子、羅昊的家人來到派出所。
十年過去,喪子之痛在幾名富起來的休閒農莊老闆身上已經淡化了。和錢慶的母親一樣,他們歡迎警方重新調查此案,但沒有特別激動,好像人死了就死了,事情過去了就過去了,生者還得好好活著。
「他們是不是也太冷漠了?」張貿這次也參與了偵訊,一從偵訊室裡出來,就抱怨道:「我見過那麼多受害者家屬,沒見過像他們這麼無情的!死的可是他們的兒子啊!」
「那麼多受害者家屬?」花崇斜他一眼,「你才當幾天警察?」
「我就是隨便一說!」張貿跟上,「花隊,他們的態度不正常吧?」
「那要怎麼樣才正常?哭天搶地、感激涕零地感謝我們來查十年前的案子?」
「那倒不至於,但起碼應該激動一下吧?」
「你不夠瞭解他們。」柳至秦說,「他們現在的反應才是正常的。」
張貿大感不解,「為什麼?」
「這裡是鄉村,不是城市,十幾二十年前,計劃生育在這裡基本上無法有效地執行。羅昊等人都不是獨生子,家裡還有其他兄弟姊妹。」柳至秦耐心地解釋,「他們遭遇不測,父母自然悲痛,但程度遠不及你在城市裡常見到的『失獨』。而且已經過了這麼多年,生者的生活發生了巨大改變,潛意識裡已經接受了沒有他們的人生。這時候我們再次查案,無異於打破某種平衡。對生者來說,心理上會存在矛盾,一是希望真相大白,二是隱約有點懼怕遲來的真相,會影響如今滿意的生活。」
張貿還是不能理解,「是這樣嗎?」
「不是這樣,還能怎樣?」花崇一邊說一邊往樓梯走,柳至秦跟在他側後方。
「你們要去哪裡?」張貿問。
「別跟來。」花崇揚了揚手,「把剛才的偵訊記錄整理好,我晚上要看。」
從派出所到「山味堂」,步行需要十多分鐘,錢鋒江、錢闖江兩兄弟迫於壓力,已經同意協助警方調查。
路上,花崇道:「你剛才說得太含蓄了,都沒能說服張貿。」
柳至秦笑了笑,「這案子還得查一陣子,他可以自己琢磨。突然說太多,他會覺得人性太黑暗。」
「不至於。」花崇搖頭,「羅家和幾個錢家都因為兒子的死,得到一大筆撫恤金,這些錢是後來他們發家致富的本錢。可以說,除了錢毛江家,這幾個家庭如果沒有死了兒子,現在不會過得這麼好。他們內心的矛盾、表露在外的冷漠,我覺得不是不能理解,因為人本來就是自私的。」
柳至秦沉默了片刻,感慨道:「最希望偵破這起案子的,大概是肖誠心。」
「他都快急瘋了。」花崇往前一指,「到了。」
見到花崇,錢鋒江一愣,臉色很快就變了,「你不是……」
花崇很正直地笑道:「昨天我剛來洛觀村,還沒開始辦案,客串一天遊客。今天有公務在身,自然是來向你瞭解情況的,嗯……刑警。」
錢鋒江沒忍住,用當地方言爆了句粗話,花崇沒理他,視線一轉,看向一旁的錢闖江。
與風流倜儻得極有鄉村風格的錢鋒江相比,又黑又壯的錢闖江簡直像個下苦力的工人。他長得粗獷,穿衣打扮與錢鋒江截然不同,一與花崇對視,就近乎躲閃地別開了目光。
錢鋒江非常焦慮,一想到昨天讓花崇聽到的那些話就惴惴不安。柳至秦觀察著他的神情,輕輕碰了碰花崇的手肘。
花崇會意過來,對錢闖江道:「昨天我已經見過二少了,今天主要是想和你聊聊,換個房間,我們單獨說幾句話怎麼樣?」
錢闖江抬起頭,兩眼木然無光。
錢鋒江卻鬆了口氣,立即安排道:「隔壁就是空房間,我帶你們去。」
花崇抬手,「不必。」接著看向錢闖江,「你也是這裡的老闆,還是你帶我去吧。」
錢闖江站起來,一言不發地向外走去。
錢鋒江側身看了看,柳至秦曲起食指在桌沿上敲了敲,向他道:「我們也聊聊?」
◆
洛觀村的下午,天氣晴朗,各個休閒農莊正在為晚上的餐食做準備。遊客們結隊前往虛鹿山,提前搶占音樂會和燒烤大會的最佳位置。
而兩小時車程外的洛城,卻是黑雲壓城。
瓢潑大雨中,一對渾身濕透的年輕夫婦衝進明洛區昭蚌街的派出所,男人焦急地喊著「警察,我要報案!」女人兩眼通紅,哭泣不止。
「什麼事?」一位警察道。
男人幾步上前,撲在桌子上,嗓音嘶啞,「我們的女兒失蹤了!」
◆
錢闖江局促地坐在沙發裡,眼皮始終垂著,目光不停左右擺動,看起來很緊張,根本不像身在自家的地盤。倒是坐在他對面的「客人」花崇輕鬆許多,交疊著腿,捕捉著他的微表情與細小動作。
「小時候很喜歡和人打架嗎?」
花崇看著錢闖江右額頭上的一道疤痕。那顯然是鈍器敲擊造成的傷,但或許是過了太久,已經看不太出來了。
錢闖江的身體僵了一下,旋即搖頭。
「不喜歡打架?」花崇又問:「那你額頭上的傷是怎麼弄的?」
錢闖江驀地抬起頭,驚異地瞪大雙眼,右手有個向上抬起的動作,似乎是本能地想摸右額,但抬至中途又放了下來,握成拳頭壓在腿上。
花崇從他眼裡看到了恐懼。
他在恐懼什麼?
「以前不小心撞到的。」
錢闖江的聲音不怎麼好聽,明明很低沉,卻像尖石在硬質地面上劃刮一般刺耳。
「撞得這麼嚴重?怎麼撞到的?撞到什麼了?」
聞言,錢闖江更加不安。
昨天晚上,錢鋒江叫他回家,說市裡派了警察來,要查大哥當年遇害的案子,讓他稍微配合一下,知道什麼就說什麼,不要隱瞞,早點把人打發走就好了。
他愣了半天,錢鋒江見他沒反應,有些不耐煩:「跟你說話,聽懂了就出個聲。」
他手心滲出冷汗,低頭「嗯」了一聲。
錢鋒江似是看出了他的異狀,盯了他幾秒,語氣一變,「老三,你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他連忙否認,匆匆離開,回到臥室卻是整宿沒睡。
此時,想起錢鋒江的話,他猶豫片刻後開口,「被、被我大哥打的。」
「錢毛江?」花崇裝作驚訝,其實已經猜到了。
「嗯。」錢闖江看著地面,兩手握得很緊,「他以前,經常打我和二哥。」
「在哪裡動手?」花崇問:「你們的父親知道嗎?」
「在家。」錢闖江搖頭,又點頭,「知道,提醒過大哥,但大哥不聽。」
提醒——花崇想,錢闖江用的詞是「提醒」,這個詞的感情色彩太少了,說明當年他們的父親錢勇對大兒子欺負二兒子和小兒子的事根本不在意,僅是口頭上說了兩句而已。
毫無原則的溺愛與縱容,也難怪錢毛江施與他人的暴力會步步升級。
「錢毛江經常欺負村小的同學,你和錢鋒江見過嗎?」花崇繼續問。
「沒有親眼見過。」錢闖江說,「我們都儘量避開他。」
「村小那間木屋,你去過嗎?」
錢闖江遲疑了一會兒,「去過。」
「受罰?」
「大哥要我送菸給他。」
「他在那裡抽菸?」
錢闖江沒有立即回答。
「應該不只是抽菸。」花崇說:「他在那裡欺辱同學?」
「我沒有看到!」錢闖江聲量一提,語速也變快了,「我沒有進去屋裡,是羅、羅昊出來拿菸,我沒有往裡裡看。」
「那你聽到了什麼沒有?」
錢闖江搖頭。
「再想想呢?」花崇往前傾身,聲音帶著一絲蠱惑,「如果真的什麼也沒聽到,你不會這麼緊張。」
錢闖江抿著唇,一道汗水從右額的傷疤處滑過。
半分鐘後,他又開了口,「我聽到一個人在哭,還有搧耳光的聲音。」
「男的還是女的?」
「應該是男的,是個小孩。」
花崇適時地停下,在角落裡的飲水機倒了杯水,放在錢闖江面前。
錢闖江拿起來就喝,大約是因為不適應這種問話,中途灑了不少水出來。
待他情緒稍稍穩定下來,花崇換了個話題,「你喜歡玩遊戲嗎?」
錢闖江不解。
「你今年二十歲吧?這年齡的年輕人都喜歡玩遊戲。」
「我會玩,但不常玩。」錢闖江說:「家裡有事要忙,沒有太多時間。」
花崇本來想說出《白月黑血》,但仔細一想,又覺得沒必要。錢闖江有沒有玩過《白月黑血》;是不是其中人氣角色麟爭的擁躉,柳至秦一查便知,不用在此時打草驚蛇。
錢闖江捏著紙杯,「你問完了嗎?」
花崇玩味道:「你很急?」
「不是。」錢闖江緊皺著眉,「我以為你問完了。」
「再聊一聊吧。」花崇抽出一支菸,「介意嗎?」
錢闖江搖頭。
花崇點燃菸,吸了一口。香菸有時能緩解緊張的氣氛,讓對話顯得更加隨意。
「錢毛江遇害當晚的事,你還記得嗎?」
錢闖江右腿抖了兩下,似乎正努力控制著情緒。
「當年你十歲,記不太清楚也正常,而且以前你接受偵訊時的記錄還在,我回去查一查就知道你說了什麼。」花崇淡淡地說。
錢闖江卻突然挺直了肩背,神色複雜。
花崇知道自己的話起了作用。剛才的話聽起來毫無殺傷力,跟閒聊差不多,但實際上卻是一種不動聲色的威脅。
——我知道你說過的話,你現在最好跟我說實話,否則兩段話一對比,你有沒有撒謊,我一辨即知。
「我、我和二哥很早睡,我們跟大哥沒住同一間房。」錢闖江結巴地說:「他回來的時間和平時差不多,我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又出去了。」
「你沒有聽到任何聲響?」
「沒有,我睡得很沉,晚上出事了才被吵醒。」
花崇聲音一沉,「有人證明你說的話嗎?」
錢闖江警惕道:「你懷疑我?」
「對所有人,我都會問這個問題。」花崇道。
錢闖江的眉頭皺得很深,「我和二哥住在一起,他能證明我說的話。」
「但他也說,他睡得很沉。」
房間裡的氣氛有點壓抑,錢闖江久久不語。
花崇笑道:「民間有種說法——血親兄弟之間,有時會有心靈感應。錢毛江得罪的人不少,你有沒有想過誰最有可能殺害他?」
「沒有。」這次,錢闖江回答得很快,「我不知道是誰殺了他。」
離開「山味堂」時,花崇聞到一股桂花的香味。他回頭看了看,柳至秦說:「裡面的園子裡種了不少桂花樹。」
「和錢鋒江『交流』得怎麼樣?」花崇一邊往前走一邊問。
「我贊同你的說法,這個錢二少應該與案子無關。」柳至秦手心裡居然捏著一小把桂花,「他沒有掩飾對錢毛江的不滿,和我說話時的情緒波動在正常範圍內。」
「嗯,我昨天就覺得他沒什麼問題。」花崇拿走一枝桂花,握在手裡搓了搓,滿手香味——隨手搓香味濃郁的玩意兒,這習慣是跟法醫科的同事學的。命案現場,不得不碰觸屍體,就算戴著幾層手套並用消毒水洗過,事後也會覺得手上有味道,這時候搓一搓香味特別濃的東西很有用。
「還要嗎?」柳至秦把剩下的桂花也遞給花崇,又說:「不過他對你很有意見。」
花崇低哼一聲,「因為我昨天騙了他吧。」
「我問了一些有關錢闖江的事,他對這個弟弟完全是漠不關心的態度。」柳至秦說:「感覺他們整個家,親情都非常淡。錢勇沒多少日子了,錢鋒江早已開始計畫和錢闖江分家產。」
「如果錢毛江確實是死於報復,那麼錢勇要負很大的責任。」花崇搓完桂花,「他不是一個稱職的父親。」
「錢闖江呢?」柳至秦問。
「他隱瞞了什麼,但隱瞞的事不一定與錢闖江的死有直接聯繫。」花崇說:「他緊張過頭了,對錢毛江的恨意也很大,可自始至終,他都刻意地掩飾著恨意。對了,我們昨天猜測錢毛江在木屋裡虐待過老闆娘之外的其他同學,錢闖江說,他送菸給錢毛江時,聽見裡面的人正在搧一個男孩耳光。」
「這男孩是誰?」
「他沒有看到,只聽見哭聲。」
柳至秦想了想,「男孩,哭聲……我現在越來越傾向『報復』這個動機了。」
「報復是最說得通的。」花崇點頭,看了看時間,「還早,去一趟鎮裡怎麼樣?」
洛觀村受禹豐鎮管轄,兩地之間如今道路暢通,開車只需半個小時。
柳至秦問:「先去醫院會一會錢勇,再去找錢盼子聊聊?」
花崇笑,「我們太有默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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