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一開始我也不知道這裡是書中的世界。我在暴風雪肆虐的嚴冬因車禍身亡,正在為畢業論文拚命的我在深夜要從圖書館回家,一輛在雪地上打滑的車衝上了人行道,我倒楣地剛好經過那裡。
就這樣,我死亡後轉生了。算了,前世的事就不一一細說,直接省略吧,反正一點也不有趣。而且現在才懷念過去與回憶前世,對我來說一點幫助都沒有。
還有,在這裡重要的不是我前世過著什麼樣的人生,而是我在多像地獄的地方轉生了。
一開始其實還不糟。
「這次是女兒呢。上面有阿西爾,這樣正好呢。」
出生之後,最先聽到的母親聲音既親切又溫暖。聽起來是因為在我之前生了一個兒子,第二胎想生女兒。
當然,死後轉生這個事實讓我受到非常大的打擊,但我很快就接受了現實。無法接受又能怎樣?我已經死了,再怎麼期望也無法回到從前。而且我的適應力本來就很好。
我的新母親是個絕世美女。有著宛如純金融化後製成,如蜜一般的美麗金髮,和湖水般深邃湛藍的瞳孔,美得宛如從童話書中的公主。
哇,能贏得這般美人的男人,我的父親運氣真好。我非常看重長相,比起長得帥氣的年長男性,從以前就更喜歡看美麗的年長女性。
而且,我母親可能是個混血兒,有著東西合璧般完美無缺的美貌。我每天都看著母親的臉龐心生感嘆。
「嗯,就是這個孩子嗎?」
但其實,我父親的外貌比母親更令人印象深刻。
「她長得很像妳呢。」
與黑髮紅瞳的男子對視的瞬間,我不由得嚇了一跳。他引人注目的地方與母親有些不同。
或許是因為五官非常立體,又或者是他散發出超凡氣勢的關係,只要看過他一眼,就讓人印象深刻,無法忘懷。雖然他也是個非常俊俏的美男子,但受到身周的氣息影響,反而無法注意到他如雕刻般的美貌。
「是啊,但是眼睛跟您一樣是紅色的。」我母親清秀地笑著說。
此時我開始期待起自己的美貌。如果我繼承了這兩位的基因,那我長得漂亮不也是理所當然嗎?
「羅莎娜。」
但是父親看著母親懷裡的我,視線有些冷漠。
「這孩子的名字就叫羅莎娜。」
他只幫我取好名字就離開了。這麼說來,這個人就是在我能看清周遭之前,從來沒有來看過我的混蛋父親。
剛才父親低頭注視著我的目光,也冷漠到不敢相信是看著自己女兒。那麼無情的人竟然是我的父親。
「羅莎娜,我可愛的孩子。」
母親似乎也有點傷心,但很快就像平常一樣,微笑地看著我。
「妳得趕快平安長大,成為優秀的阿格里奇。」
就是這一刻,我有種奇妙的熟悉感。阿格里奇……好像在那裡聽過這個名字。
話說回來,父親的容貌也是,由此看來,我是轉生到外國了嗎?使用的語言好像不是英文,我卻能自然而然地聽懂,這應該也算是轉生者的強化效果。
但是因為睡意馬上就襲來,我沒有辦法思考太久。聽說嬰兒會一直睡覺,是真的呢。嗯,我在母親的輕哄下沉沉睡去。
直到那時,我還不知道,我所屬的阿格里奇是個多惡毒又可怕的家族,以及我轉生到多麼荒謬的地方。
也對,就算知道了,也沒辦法改變啊。
*
在我之前不是只有一個哥哥。其實這是個根據個人的能力,允許一夫多妻制或一妻多夫制的世界。我父親的有四名妻子,目前為止包含我在內,父親的子女共有五名,其中只有一名哥哥跟我是同一位母親。
跟我相差四歲的哥哥名叫阿西爾。
「莎娜,我可愛的妹妹。哥哥一定會保護妳的。」
與擁有母親的金髮和父親的紅瞳的我不同,阿西爾從頭到腳都長得像母親。他就像一隻又傻又無憂無慮的小狗狗。
一點都不像在這種惡毒家庭中長大的孩子,他不僅內心脆弱,還是個擁有開朗笑容的少年。從我躺在搖籃裡時,他就常常像個傻瓜嘿嘿笑著,說出那種自傲的話。
即使那樣,實際上比我年幼很多的傢伙以哥哥自居,照顧我的模樣也很可愛。我能適應這種糟糕的家族生活,大多是受到他的影響。
我的家族名是阿格里奇,這個家族的家風非常特別。簡單來說,阿格里奇是一個潛伏在地下世界的罪犯家族。例如偷竊、詐欺、毒品買賣,如果有必要也會殺人,如此勉強維持生計的家族。當然,所謂「勉強」的規模大得驚人。
又不是什麼黑手黨集團,我傻眼到說不出話。但是更讓人傻眼的是,在這家族出生的孩子們全得遵循這種家風。
阿格里奇像這樣維持命脈至今,我們也為了成為真正的阿格里奇,從小就得踏實地接受教育。
但是我這個曾經活在大韓民國的普通人,當然沒有辦法輕易接受這種家風。就算我的適應力再強也做不到,畢竟每天在這裡學的內容是武器的使用方法、毒藥與毒品的製作技巧、隱身技術以及人體的要害等等。
只要背起來的內容反倒沒問題,因為我實在沒有實際動手操作的才能。
「一點傑出的才能都沒有啊。」
被稱為我父親的男人毫不留情地評論道。
當時我才八歲,在那之前見過這個人的次數也與年紀差不多。簡而言之,我們父女之間毫無任何感情。
我的父親蘭托•阿格里奇是個不怎麼關心子女們的人。也是,隨著他的妻子和孩子增加,現在這個家裡有十位母親,我的手足也增加到十六人,所以他也沒辦法平等地關心所有孩子吧。
「要是有哪個方面特別傑出,我也會更努力開發妳啊。」
他像評價物品般打量我,讓我感到不快。那眼神像在看一個物品,而不是自己的女兒。
不是,我什麼時候說過我想為這種家族效忠了?
雖然因為不悅而想回嘴,但母親和阿西爾從幾天前就抓著我千叮萬囑,所以我只保持沉默。不知為何,母親在這樣的我身旁非常緊張。最後,我父親看著我的臉一陣子後,又開口說:
「但應該還是有其他用途。」
父親似乎決定了我的用途,命令我今後接受不同的教育。因此從那天起,我學的內容……是迷惑術。
真是瘋了!
當然,與美麗母親相似的我是非常出眾漂亮!但正常的家庭怎麼可能會教八歲小孩這種事,沒想到他說的其他用途是指這種事情,真是見鬼了。
看來他要訓練我,日後用來迷惑對方並獲取情報或者暗殺。居然教這麼小的孩子迷惑術,真的是令人作噁的家族。
「母親,我不想學這個。我為什麼非得學這個呢?您似乎忘記了我才八歲而已。」
「莎娜,不可以說那種話。妳是阿格里奇啊!妳必須努力學習,將來才能成為家族中傑出的一員。」
現在回想起來,那時緊抓著我肩膀說話的母親帶著迫切感。我無法抵抗母親那可憐的眼神。
此外,這個家族十分貫徹上下服從的觀念,因此不可能違背家族主人,也就是父親的命令。雖然非常骯髒又卑鄙,但最後我無法改變情況,按照命令接受了教育。但或許是我實在不想努力,所以在那之後我的成績遲遲沒有進步。就在這時,我的親哥哥阿西爾遭到了「廢棄處分」。
那是他十五歲的時候。
※
「阿西爾……!」
母親的哀號聲極其不真實。幾天前還在我面前天真笑著的阿西爾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回到我和母親身邊。
我震驚極了。自稱為「執行官」的女人說,因為阿西爾被判斷不適合阿格里奇,根據規定,將他處以廢棄了。
在我們這一代,這是那個規定第一次被執行。那一刻,我如同被潑了一盆冷水,猛然回神,同時渾身竄過一股寒意。
『一點傑出的才能都沒有啊。』
我回想起三年前,用打量物品的眼神上下掃視我的父親,還有唯獨那天異常緊張的母親。雖然早就知道這個家族異常地扭曲,但沒想到會到這個程度。
柔弱的母親在阿西爾的遺體前暈了過去,之後臥病在床十天左右。我當然也受到了很大的衝擊。我知道自己不能再這樣下去。阿西爾遭到廢棄處分的話,下一個可能就是我。思及於此,我感到背脊發寒。
不管是以什麼形式,父親蘭托•阿格里奇就是喜歡有用的人。從那之後,我比之前更努力學習,同時開始冷靜地重新審視自己現在的狀況。
「莎娜,最近學得還順利嗎?」
「是的,我很努力。」
「很好,為了成為偉大的阿格里奇,今天也得竭盡全力喔。」
「是,母親。」
我不再反駁她的話了。
八歲之後,只有專攻領域變成誘惑人心的技巧,但為了有備無患,我仍必須學習各種不同的內容。從基本的體術到各種武器的使用方法,以及藥物知識、獲取整體局勢的情報與話術等等,我需要學習的科目非常多。
這個毫無家族情誼可言的家族,每個月會舉行一次「大晚宴」。父親會邀請一個月來表現傑出的前三名孩子共度晚宴時光。想當然,至今我和阿西爾都不曾受邀參加過大晚宴。
在阿西爾之後,還有兩個孩子遭到廢棄處分。其中一人曾預料到自己將被處死的事實,試著逃離阿格里奇。但他最後被抓住,以最淒慘的方式遭到槍決。
當時我對這個世界充滿了疑問,然後意識到只有父親蘭托•阿格里奇才能讓我找到解答。
阿西爾去世一年後,十二歲的那年夏天,我終於受邀參加大晚宴。而且那時,我才真正確信轉生來到的這裡,是書中的世界。
※
「可以借我一下鑰匙嗎?」
回溯到現在,我來到地牢。走下樓梯,站在鐵門前,就能感受到從裡面洩漏出來的濕氣和寒意。
「不可以。主人吩咐過不能讓任何人進來……」
「所以說,你不答應嗎?真的?」
我的提問讓看守的手下顫了一下。我歪著頭,直盯著守衛,示意他好好思考再回答。
自從第一次受邀參加大晚宴,直到剛過完十六歲生日的現在,我一直都是大晚宴的固定成員。換句話說,我是阿格里奇冉冉上升的新星,也是大有前途的人才。
不,我當然一點也不覺得驕傲就是了。
如果有人問我:「妳又不是反派的潛力股,是怎麼做到的?」我會回答至今我為了生存下去非常努力。
「但是……」
守衛猶豫不決。再加把勁,他就會改變心意了。那要威脅他還是利誘他呢?
我默默凝視著他一會兒,守衛的臉開始慢慢變紅。
不對,等一下,我都還沒有使用美人計,你怎麼就表現出了這種反應啊?
這……這……是個非常有可能鋃鐺入獄的人呢?
當然,他可能還是新手中的新手,看起來非常年輕,大約十五歲的樣子。看來是因為我至今從來沒有來過地牢,所以他對我完全沒有免疫力。
嗯,這對我來說是件好事。
我趁守衛慌亂之際,迅速從他的手中抽走鑰匙。
「我只是去看一下就出來,不會留下任何線索,所以也不需要特別向父親報告吧。」
我刻意以柔和安撫的語調低喃並對他一笑,馬上就解決了。守衛說「我不會告訴任何人,快去快回」還匆忙地幫我打開門。
哼,看來這個人也沒辦法待在這個家裡太久。
我冷冷地評論著,走進地牢。進入後,比先前更鮮明的寒意滲進皮膚,而且地牢裡散發著令人厭惡的臭味。畢竟這裡是每一代成員把人綁來進行監禁和拷問的地方,在所難免。
我面無表情地往裡面走去。不久之後,看到一個被關在鐵欄裡的人。我用剛才從守衛那裡搶來的鑰匙開門走進去。
嘰──生鏽的鐵門發出刺耳的聲音並打開。
剛才被綁來的少年仍被綁住四肢,靠在牆邊。他的頭斜斜低著,最先映入眼簾的是帶著藍色光澤的神祕銀髮。剛才瞪視著我們家族成員,那雙殺氣騰騰的金色眼睛正閉著。
好像失去意識了。我站在門口,輕喚了一聲。
「喂。」
喂,女主角的哥哥,睜開眼睛吧。
「卡西斯•費德里安。」
然而,即使我叫他的名字,少年也一動也不動。我靜靜地俯視著他,踏出停在入口的腳步。
近看少年的樣子,比想像中還要糟糕。手腕和腳踝被戒具磨出了很深的傷口,我注意到他身上也多了第一次見到他時沒有的傷痕。說要在他乖乖聽話前先關起來,卻在不知不覺間遭到鞭打了啊。不過,從傷痕看來對方用的似乎是普通鞭子,而不是鑲著玻璃的鞭子,這算是萬幸。
四肢還完好,看來他們不打算馬上處置這個少年,因為至今為止,蘭托•阿格里奇帶回來的人狀態都沒有這麼完整過。
當然,現在看到這個少年的樣子,說他是「完整的」可能有點荒謬。但以阿格里奇的標準來說,這是非常好的狀態了。
那樣我也可以暫時放下心中的大石了,畢竟如果這個少年就這樣死掉,身為家族一員的我也無法安然無恙。
我拿出藏在懷裡的藥,抓起少年斜斜低著的腦袋。
喀啷喀啷。
嗯,果然長得很帥,外貌看起來就是個不折不扣的貴公子。俊秀的臉蛋上有傷,讓他看起來非常有受虐傾向,有種令人非常想欺負他的印象。
剛才瞪大眼怒視我們時,明明非常有氣勢,像這樣靜靜地閉著眼睛,看起來漂亮溫順到讓人提不起勁。年紀似乎比我大一點,根據我的情報,現在應該是十七歲。
「真傷腦筋呢。」
如果是在其他地方看到他,我想必會純粹地感嘆少年的美貌,但此刻的我覺得情況有點危險。
他十分符合夏洛特的喜好啊。
夏洛特就是剛才看到這名少年後,一直吵著想要跟他玩的兩個妹妹之一。她是比我小三歲的妹妹,從小就是大有前途的反派新星。年紀尚小,卻已經具備虐待傾向,玩弄父親帶回來的玩具是她的嗜好。
我皺著眉頭四處打量少年的臉,之後抓住他的下巴,將他的嘴打開。
嗯,總之先餵他吃藥吧。
可能是碰到了流血的嘴脣,少年顫了一下皺起臉。我擔心他會醒來,暫時停下動作。
但少年毫無動靜。
沒錯,這種程度不算什麼,我們每月測驗時也都會留下這種程度的傷口。
我有點麻木地將藥丸放入他的口中。我反而覺得像這樣暈倒才好,因為如果他醒著,不可能乖乖接受我給的藥。
「嗯……」
就在那時,少年發出細微的呻吟。
啊,難道剛剛是在試探我?這次好像真的要醒來了?
我想得沒錯,少年的眼皮微微顫抖後,露出了金色瞳孔。眼睛無神地眨了眨,慢慢閉上又睜開。天啊,這下糟了,我以為他會昏迷更久一點。
下一秒,我與少年四目相對。
「喔,你好?」我不自覺地打了招呼。
現在當然不是悠閒地說「你好」的時候。
在我面前的少年似乎還搞不清楚狀況,但是原本迷濛的眼神馬上有了光芒。他終於察覺到站在他面前的我,也發現了他嘴裡有藥的事實。
「什麼……唔!」
一瞬間,沙啞粗獷的聲音被強制打斷,因為我用手捂住了少年的嘴巴,那幾乎是下意識的行動。
那一秒,少年的眼中迸出火星。他開始拚命掙扎,想要掙脫我。
喀鏘喀鏘喀鏘!
媽啊,他還非常有力氣呢。我有點驚訝,沒想到他還這麼有力氣。然而,連接著戒具的鐵鍊被牢牢固定在牆上,所以少年的動作對我沒有太大的影響。
「唔唔!」
「不要吐出來。這是解毒劑。」
「唔唔!」
「如果我現在想殺你,為什麼要大費周章地下毒呢?」
但是看他一直瘋狂掙扎的樣子,似乎實在聽不進我的話。
不過那是當然的吧。不僅被強行綁架到敵人的巢穴,昏迷時還有人想餵藥,會乖乖待著才奇怪。不過站在我的立場,這傢伙一直這樣掙扎真的非常礙事。
雖然只要等到藥完全融化就好了,但這樣有點麻煩。
「抱歉,因為你一直掙扎,我也沒有辦法。」
我捂住少年的嘴後用手臂一推,猛然將他的頭大力往後折。
「唔、咳──!」
可能是因為突如其來的襲擊,少年無奈之下被迫吞下我給的藥。嗯!不過如果就這樣放手的話,這傢伙很有可能會把藥吐出來。
那也沒辦法。讓他昏倒吧。
「咳咳!唔,妳做什麼……」
「哥哥,再抱歉一次喔。」
啪啪!
「咕唔!」
我事先道歉,用拳頭打上他的心窩。要害遭到攻擊,少年發出了一聲低吟後失去意識,再次倒下。看起來比剛才昏倒時更無力的樣子。
哎呀,我是不是有點太用力了?我有點尷尬地收回手。
由於阿格里奇的孩子們都學過基本的徒手格鬥技巧,對我來說,要制伏一個同齡的少年並不難。更何況對方的手腳都被綁住了,甚至遭到下毒。
但他還是拚命掙扎,所以我以為得下手重一點才行,看來不如我所想。
唉,事情都已經發生了,我也沒辦法。我留下冒著冷汗昏倒的少年,離開了地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