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rologue
凌晨突然下起的雨在早上的時候雖然短暫放晴,下午卻又再次下起了滂沱大雨。彷彿不會停止的雨勢伴隨著強風一起打在了窗戶的玻璃上。
最近這段期間時常下雨。而下過雨後,氣溫就會急速降低。明明此刻已經來到了春天的尾聲,準備要正式踏入夏天,還是會不禁感到一絲涼意。
想必等到這場雨勢結束之時,又會有那麼一、兩天冷到不行。
「今天的雨怎麼下得這麼誇張……」
鄭泰義出神地看著雨滴像發狂似的打在從客廳延伸至內院玻璃門上的模樣,猛地嘟噥道。雖然這幾天三不五時就會下起雨,但今天的雨勢卻格外猛烈。
不過這樣倒也挺不賴的。
屋內聽不見雨滴在外頭敲打著厚實玻璃門的聲響。鄭泰義只能看見雨水無聲地從玻璃門上滑落的模樣。
世界就像被浸泡在雨水裡似的。
鄭泰義靜靜地、懶洋洋地躺在那個最深的角落。那是沙發後方,厚重垂落的窗簾之下,一處不容易被其他人發現的位置。
昨天趁著晴朗天氣才洗淨晒乾的窗簾,正散發著淡淡清新的香味。在眼下這不停下著雨的天氣裡,這股乾爽、輕柔的氣味足以讓人感到心情大好。
鄭泰義常常待在這個地方。
就算現在整間屋子裡的人都知道他很喜歡躺在這裡,但那角落依舊是個絕佳的位置──既不顯眼,又能晒到溫暖的陽光;若是光線太過刺眼,還可以拉過一旁的窗簾遮蔽。
剛開始被麗塔發現的時候,她曾經不悅地念叨過兩、三次:「請不要躺在這種偏僻的角落裡。」在那之後,為了不要再被麗塔發現,鄭泰義便會拚命把自己縮進那個狹小的角落裡。
殊不知有次不小心被麗塔目擊到他縮著身子的模樣後,或許是動了惻隱之心,又或者只是單純感到心寒,便不再為這件事而念叨鄭泰義了。
於是,客廳沙發後的角落,就成了鄭泰義的專屬位置。
對此,鄭泰義覺得非常滿足。
在太陽如金粉般柔軟灑落的午後,打開玻璃門,迎著細細的微風,躲進窗簾的陰影下睡午覺,簡直是再幸福不過的事了。
又或者是現在這樣大雨傾盆的日子,躺在微涼的地板上,聽著若有似無的雨聲,也是一種別樣的愜意。
待在書房,或是自己房間裡忙完什麼事的伊萊偶爾會跑到客廳沙發上翻著報紙,一邊若無其事地垂下手來,在他身上使勁按壓。
要是可以少了這種干擾,那這裡絕對會是最完美的休息空間。
「真舒服……」
懶洋洋地嘆著氣,像是自言自語般嘟噥著的鄭泰義闔上了雙眼。
今天是「平靜得剛剛好」的日子。
今天既不像豔陽高照的日子般令人靜不下心,也不像雷電交加的日子般令人感到不安。凱爾今天也比較早回家,所以每個該出現在這個家中的人,此刻都在家裡。
鄭泰義既沒有什麼需要趕著處理的事,也沒有碰上什麼會令心情感到低落的事件或意外。
「真舒服啊,這樣剛剛好。」他又再次嘟噥了起來。
仔細一想,這個世界上還會有像他這麼好命的寄生蟲嗎?
在這個熟悉到只要不特別去想,就不會意識到自己其實寄人籬下的屋子裡,鄭泰義正悠閒地躺著。
實際上,鄭泰義已經在這間屋子裡待上好幾年了。除了偶爾下定決心要去其他地方度假的日子之外,他平時基本上都不會離開這個區域。因為他可以隨心所欲走動的地方其實也就只有這一帶而已。
就算現在只剩下了形式上的意義,但遺憾的是,他仍舊是被許多國家通緝著的通緝犯。
與此同時,住在同個屋簷底下,真正惡毒的另一名通緝犯卻可以肆無忌憚地到處跑來跑去。雖然鄭泰義不是很清楚伊萊究竟在忙些什麼,但對方偶爾會說有事要辦就跑到很遠的地方,好幾天都不回來。
每當那種時候,鄭泰義難免會覺得這個世界未免也太不公平。可是實際上,他的心情也沒因此大受影響。畢竟打從一開始,他就不是個會因為被困在家中而感到鬱悶難耐的人。況且還有凱爾推給他處理的工作。即使那些事對凱爾的助手,像是詹姆斯之類的人來說只要半天就可以完成了。不過鄭泰義往往都得花上好幾倍的時間去處理那些工作。
而最遺憾的是,凱爾的公司一天比一天還要繁榮。因此他要幫對方處理的工作也變得絡繹不絕。
也對,仔細一想我也不是那麼厚臉皮的寄生蟲。再怎麼說,我都有幫對方處理一些雜事啊!
鄭泰義回想著昨天處理到大半夜,今天早上好不容易才遞給詹姆斯的一堆文件,自豪地點了點頭。
在這漫長的人生裡,就算有幾年得坐牢又怎麼樣。更何況哪裡還有這種既舒適又豪華的監獄啊!
雖然不能一想到就去見思念的人,這點難免有些可惜,不過那些人全都是行程滿檔的大忙人,倒也不是說想見就一定能見到面。況且那些人裡頭,偶爾也會有人主動來找他……例如兩年半前,只來這裡住一天就離開的叔叔。
這麼一想,現在也差不多到了他們放假的時候。不知道他們這次會不會來這裡玩。
鄭泰義邊想邊翻了個身。雖說是翻身,但由於空間太過狹窄,他實際上也就只是稍微改變個方向而已。
「你是貓嗎?」
於是,一道嗓音從上方傳了過來。
與此同時,鄭泰義也看見了滿是雨滴的玻璃門上映出一個若隱若現的影子。
稍稍轉過頭後,他便看見了那名從中午開始就躲在房間裡敲打著鍵盤的惡毒通緝犯、國際恐怖分子,伊萊里格勞。
「這裡沒有看上去的那麼窄,不過依照你的體型,若是要躺進來的話……算了,你想躺的話,就躺躺看啊。」
鄭泰義在剛好只容得下他一個人的空間裡,死命地擠出了多餘的位置。而伊萊見狀就只是一語不發地看著那個連半個手掌寬都不到的狹窄空間。
「……」
「……」
「那我就試著躺──」
「抱歉,剛剛是我想得不夠周全。」
眼看對方用著若無其事的表情,一副真的要躺下來的模樣,鄭泰義連忙打斷對方的話,並躺回原本的位置。這個空間光是要讓遠比鄭泰義還要高大許多的伊萊躺下,就已經明顯不足了。
縱使他剛剛是以開玩笑的口吻開了口,不過仔細一想,對方根本就不是個會在這方面開玩笑的人。要是鄭泰義剛才不趕快喊停的話,伊萊絕對會立刻跑過來躺在這裡。
而伊萊在看見鄭泰義那副死活都不打算讓開的模樣後,忍不住笑了起來。隨後,他乖乖地到沙發坐了下來。似乎不打算妨礙鄭泰義的休息時光,他拿起半個小時前用塑膠袋裝好送來的晚報,翻閱了起來。
「有什麼有趣的消息嗎?」
「沒有。」
在結束了這段簡短的對話後,客廳內再次恢復一片寂靜。
鄭泰義簡單翻了個身,朝著玻璃門外的方向望去。頓時,他看見了依舊被傾盆大雨淋著的內院。一看到彼得昨天才細心修剪完的低矮樹木,不禁就感到一絲惋惜。
古樸的圍牆欄杆包裹著內院,從內院裡就能清楚地看見外面的街道。在這個人煙稀少,面積又大的住宅區裡,偏偏這間屋子剛好位處巷弄裡的最深處,平時沒有什麼人會經過這附近。然而只要有人經過屋外那條在內院裡就可以清晰看見的街道,那麼十之八九就是要來造訪這間屋子的客人。
或許是外頭下起了滂沱大雨,此時那條街道上看不見任何人的身影。轉念一想,在這種天氣下,大家往往只想待在溫暖的家中喝茶度過吧。
「……」
鄭泰義原本想要去煎個煎餅來吃,可是再過一、兩個小時就是晚餐時間了,要是他現在吃了煎餅的話,麗塔到時候肯定會不悅地瞪著他。外加不久前從韓國好不容易弄來的東東酒 也喝光了,雖然煎餅配啤酒也不賴,但他最喜歡的還是煎餅配東東酒的組合……
正當鄭泰義惋惜地咂嘴時,圍牆欄杆的外頭,不停降下的雨水之中,出現了一個模糊的身影。而那道從巷弄盡頭拐了彎,朝著這個方向走近的人影也變得越來越清晰。
撐著一把黑色雨傘的來人將雨傘壓得很低,看不見對方的臉,是名身高很高的男子。那人身穿時髦的黑色西裝,配上黑色領帶及黑色皮鞋。除了象牙色的襯衫之外,全身上下都是黑色的那名男子,卻不讓人感到黑暗或陰森的氛圍。或許是因為儘管在如此的暴雨之中,他的步伐卻悠哉得像在享受散步似的。
原來他是要來拜訪的客人啊。
鄭泰義沒來由地這麼想道。
「好像有客人來了。」
隨後,他便像自言自語般地咕噥了起來。照理來說,坐在沙發上的伊萊肯定有聽見他的說話聲,卻一句話也沒說。伊萊就像什麼都沒聽見似的,繼續翻閱著手中的報紙。
就在這時,擺在客廳一角的落地鐘響了起來。隨著沉重的鐘擺緩慢地擺動著,熟悉的聲響就這樣慢慢響了五次。
當落地鐘漫長的餘響結束之時,這次換室內對講機響了起來。鄭泰義聽見麗塔從廚房那邊朝對講機走去的腳步聲。沒過多久,又傳來麗塔與警衛簡短的對話聲。想必那名客人馬上就會進到這間屋子裡了。
既然客人都要來了,那我是不是也該起身了?
雖然鄭泰義這麼想著,卻仍舊躺在那個角落繼續磨蹭。
他才剛躺下來沒多久,現在正處在心情大好的狀態。再者,會來到這間屋子拜訪的客人與其他地方不太一樣。由於每天都會有新的客人停留在這裡,他現在已經不會以太過大驚小怪的心情來迎接即將到來的拜訪者了。
不行,再怎麼說,為了保有最基本的禮貌,我還是得起來。
正當鄭泰義為了起身而向肚子施力時,突然有一張報紙朝他的臉上飛來。
或許是已經看完了晚報,伊萊隨手將報紙往沙發後方一扔,紙張沙沙作響地蓋住了鄭泰義的臉。雖然沒什麼痛感,但紙張卻在他頭上輕飄飄地散開,滑落至地板上。
「你在做什──」
「他來了嗎?」
還沒等鄭泰義不滿地發出牢騷,樓上書房就傳來了凱爾下樓的動靜。嘎吱,嘎吱,木樓梯細微作響。
當凱爾跨過最後一階階梯,抵達一樓時,玄關門也被打開了。鄭泰義依舊坐在沙發後頭的地板,身上覆蓋著報紙,望向那名帶著雨氣進來的男子。
男子在將手中的黑色雨傘放進玄關外側的傘架裡後,便走進了屋內。男子緩緩地抬起頭看向凱爾,接著再看向坐在沙發上的伊萊。
霎時,男子平靜的臉龐湧上了一股笑意。下一秒,男子的眼眸與嘴角微微地彎了起來。此時,鄭泰義才總算看清了男子的模樣。
「堅硬」是最先浮現的印象。男子就像是冰冷的石頭,不管從哪裡下手,似乎就連針尖也無法刺入。唯一稍顯柔和的,便是那張帶著笑意的臉龐。即使如此,還是給人一種「不好對付」的感覺。
鄭泰義撓了撓頭。
凱爾的朋友之中,又或者是其他找上門來的客人們裡頭,偶爾會出現這樣的人。這種一看上去就知道對方肯定不好惹的人。
想必眼前的這個男人一定是有過之無不及。
而男子和那些人相較之下,有著格外良好的第一印象。明明對方身穿像是要去參加葬禮般的全黑服裝,要是換作其他人,肯定會顯得很陰沉。可是同樣的服裝穿在男子身上,就變得既時尚又簡約。
要散發著這種不尋常的氛圍,還能留下這麼好的印象實在也不容易。
鄭泰義用著敬佩的心情看向男子。然而他現在坐著的位置剛好被花盆與觀賞石擋住,無法看得很清晰。
就在他思索著這些想法的同時,他也錯過了走出去的時機。
「請進,好久不見了。雨天過來應該很辛苦吧。」
「請不要這麼說。因為很久沒有看見雨景,我剛剛還特地在大馬路上下車,用走的過來這裡。話說兩位最近過得好嗎?」
「嗯?但最近不是常常下雨嗎?難道你那邊都沒有下雨?」
凱爾在將男子從玄關處帶到客廳後,便在與伊萊坐著的沙發呈直角擺放的位置坐了下來。而男子則是坐在他的對面。
因為位置緣故,無法再看清男子的模樣,因此鄭泰義在眨了眨眼後,只能靜靜地嘆了口氣,將後背靠在沙發上。他隔著厚實的沙發,與伊萊背對背靠坐著,再次望向外頭傾盆的雨景。
男子那緩慢又獨特的語氣微妙地帶著一點奧地利口音,與他的外貌異常相配,聽起來十分悅耳。
「沒想到德國東部的範圍這麼大。光是這個月,柏林就已經下了四波大雨了,可是你在德累斯頓卻都沒有看過雨景……?」
鄭泰義聽見背後傳來了伊萊那帶有笑意的自言自語。
唉,他真的是狗嘴吐不出象牙。
鄭泰義無聊地用頭撞了身後的沙發一下,然而對方自然是沒有任何的反應。
不過的確就像伊萊說的那樣,在距離柏林不到兩百公里的地方,怎麼可能好一陣子都沒有看過雨。
「不是的,其實我從三月起就一直待在利雅德。前幾天才回到德國。」男子似乎本來就認識伊萊,用著輕鬆的語氣笑著回答。
而原先打著哈欠的鄭泰義趕緊闔上嘴巴。隨後,他開始轉動起自己的眼球。
利雅德……他沒想到會在這裡聽見那個令他心痛不已的地名。
坐在他身後的人之所以會在一夕之間成為被許多國家通緝的恐怖分子,就是因為發生在利雅德的事件。
「啊哈,原來如此。再怎麼說,在德國下的雨的確不可能跑到中東去。」
恐怖分子的親哥哥在聽完對方的話語後,泰然地笑著說道。想必恐怖分子本人應該也對此感到不以為意。
「利雅德啊……這麼說來,離忌日也沒幾天了。」
在凱爾像是有些意外地說話時,鄭泰義聽見了茶具碰撞在一起的細微聲響。間隔了幾秒後,一股溫暖的香氣便在空氣中四散開來。看來這是麗塔剛泡好的紅茶。
要是我趁現在起身,跟麗塔要杯紅茶來喝……算了,我還不想被他們的視線刺死。
或許大家同時都拿起茶杯喝起了茶,客廳裡頓時陷入了一片寂靜。
鄭泰義深深吸著空氣中淡淡的紅茶香,閉上了雙眼。
仔細一想,平常伊萊根本就不會在意有哪個客人跑來找凱爾。可是今天卻坐在客廳裡,跟著凱爾與那名客人一起喝起了茶。不對,鄭泰義根本就沒有看見伊萊到底有沒有喝茶。
轉念一想,也許那名男子並不是凱爾的客人,而是伊萊的客人也說不定。
不過還沒等鄭泰義得出結論,伊萊便率先打破了那有點微妙的沉默,「那麼,繼承的問題呢?」
從語氣中就可以聽出伊萊究竟有多不耐煩,又有多麼想趕快結束這場對話。而才剛坐下來沒有多久的男子見狀並沒有表露出絲毫尷尬的神色,只是悠悠地放下手中的茶杯。
「距離決定日只剩下不到四個月了。」
「四個月嗎……我想他們應該早就決定好繼承人選了。老實說,我並不覺得他們有必要拖到那個時候,但既然這是規定的話,那我們也只能慢慢地等下去了。」帶著笑意淡然說出這段話的人是凱爾。
「是嗎?但我想在結果公布之前,一切都還很難說。」男子的嗓音聽上去還是這麼從容。
從男子那既謙遜又帶有笑意的語氣中,鄭泰義可以大致上猜到他們在聊些什麼。
在某個決定即將被公諸於世的情況下,這名男子占據了上風。而且幾乎是絕對的優勢。就算凱爾講話時總是帶著善意,卻不曾講出違反現實狀況的稱讚。
「那麼,是哪位要負責呢?」男子接著問道。
隨後,客廳裡再次迎來一陣短暫的寂靜。而那微妙的寂靜也讓鄭泰義更加找不到合適的時機可以起身離開。
一直待在這個角落裡也不是辦法,鄭泰義原本是打算趁三人聊到一個空檔,裝作剛睡醒的樣子迷迷糊糊地出現。可是眼下的氛圍卻變得很微妙。要是一直坐在這裡,會讓他有種在偷聽三人講話的感覺,心裡不是很自在。
……不過往好處想,至少坐在身後的那傢伙也知道我在這裡。應該沒有必要這麼良心不安?
鄭泰義幻想了一下自己大喊著:「想不到吧!」突然出現在三人面前的模樣,忍不住搖起了頭。在現在這詭異的安靜氛圍下,要是他真的做出了這種事,伊萊那張說不出好話的嘴之後肯定時不時就會提起這件事。
「由我負責。」
在經過一陣短暫的沉默後,率先打破寂靜的人是伊萊。
「前提是,你不介意的話。」
伊萊邊說邊用指尖在單人沙發的扶手上緩慢地敲打了起來。這是伊萊陷入沉思時會做出的習慣動作。
鄭泰義瞥著對方那若隱若現的白皙手指,忍不住嘆了口氣。雖然光憑這些零碎的對話,無法理解他們究竟在討論著什麼,但可以確定的是,伊萊打算要去做某件事。
一想到這,鄭泰義的心底湧上了一股微妙的情緒。伊萊向來不會乖乖聽從他人的請求。更不用說,伊萊剛才還親切地補上了一句「當然前提是,你不介意的話」。
感慨萬千的鄭泰義將後背靠在沙發上,看著雨滴打在玻璃門上形成的波紋。與此同時,玻璃門還隱隱約約地映出客廳的景象。畫面中,男子默默點起了頭。
「我都可以,那到時候就再麻煩你了。」
語畢,男子毫不猶豫地起身。在用眼神向伊萊示意後,男子轉身看向了凱爾,「那我就先告辭了。」
……什麼?
鄭泰義看著男子那映在玻璃門上的身影,靜靜地眨了眨眼。
男子剛來到這個家中沒有多久。這段時間最多也就只夠他們喝完一杯茶而已。然而男子在簡單聊完幾句話後,便起身要離開了。或許保險業務員或上門推銷的業務員待的時間都比男子還要久。
既然如此,那幹嘛不直接打電話談一談就好,真是奇怪……
就在鄭泰義思索著這個問題時,男子已經走到了玄關。而凱爾似乎早就習慣了男子這種態度,理所當然似的起身送客。
不久後,玄關處傳來了幾句客套話後,玄關門便「喀鐺」一聲被闔上了。沒過多久,鄭泰義透過玻璃門看見了男子的身影出現在庭院外。
男子就跟來時一樣,撐著傘從容地走在滂沱的雨勢之中。而沿著圍牆的方向,走向大馬路的男子卻倏地停下了腳步。對方的視線停留在某一處。
無聊打量著男子的鄭泰義見狀也看向了男子視線停留之處。男子此時正盯著沿著圍牆盛開的薔薇看。
深杏色混合著鮮紅色的花瓣層層疊疊,小巧又華麗的花朵沿著圍牆生長,在猛烈的風雨中搖擺不定。男子用充滿愛意的眼神凝視著那些花朵。似乎是覺得眼前這些堅韌地忍受著風吹雨淋的華麗薔薇很動人似的,眼角染上了一絲笑意。
喜歡花的男人。嗯,這種浪漫的人也很不賴呢。
在看見男子細心欣賞彼得精心種下的薔薇的模樣後,鄭泰義不禁滿意地點了點頭。他看見有人放慢腳步去感受著生活周遭微小的美景時,心情總是會跟著大好。
隨後,男子換手拿著雨傘,接著伸出右手小心翼翼地撫摸起薔薇。驟然間,男子的臉上露出了溫暖的笑容。
出現在雨天裡的帥氣男子、美麗的薔薇、溫柔的動作,這些畫面所勾勒出的氛圍都讓鄭泰義感到滿足。不過下一秒,他卻不禁愣在了原地。
男子原先撫摸著花瓣的手,在轉眼間用力地捏碎了花瓣。但嘴角那淡淡的笑容始終沒有改變過。
「……彼得……」
彼得一定會很痛心……
這是鄭泰義在那個當下唯一想得到的心得。
就在鄭泰義木然地盯著男子看時,男子先是用手指搓揉起從花瓣中擠出的鮮紅液體,接著就像覺得很可愛似的拍了拍其餘的花瓣,最後才又邁開步伐離開。